那天跟人面蜘蛛說話的時候,民宿熟客帶我去附近的樹林拔銀合歡。他們說銀合歡是韌性極強的外來種,還不到半公尺高的幼苗根就紮得很深,力氣小一點的成人還不見得拔得起來。並且因為銀合歡繁殖力太強,除了民宿外的樹林,還蔓進民宿前的盆栽內,嚴重影響當地原生種的生態環境。
學會辨識銀合歡的樹種以後,感到心裡沒有拔除的慾望,我蹲下來摸一株銀合歡的幼苗,什麼也不想。掃拉牙的那種麻刺感順著手掌傳上手臂,銀合歡在尖叫,祂說「來到這裡不是我們的選擇(是人將銀合歡帶進台灣),我們也只想活下去,你們可以用其他方式抑制我們的生長,為什麼要這樣毀滅我們?我們畢竟是樹,樹就能保護大地,你怎麼知道我們未來長成另一片林以後會不會帶來新的生命(物)?」
聽完銀合歡說話以後,我將這番話告訴民宿熟客。她默默不說話。她說她看見我蹲下來碰樹,就停止了動作,因為她也想聽聽銀合歡怎麼說。然後她說這是一場很珍貴的生命教育,她會將手上已經拔下來的那株帶回她自己的生活環境,並且進可能將這個故事傳遞出去。也許我們也將樹的聲音帶回去民宿吧?聽聽民宿主人怎麼說?
聽完銀合歡說的話,念華有些無奈。她說,她們也試過抑制的方式,但銀合歡生命力極強且繁衍實在太快,阿殷也附和說南迴已經一整片滿滿的銀合歡,原生種真的生存不下去了。並且,銀合歡很難連根拔除,所以她們也是將樹苗砍低,並不是也沒有要毀滅啊。甚至在取(砍)銀合歡之前,她們也很慎重的為銀合歡唱了歌,希望能夠減緩銀合歡的痛苦。身為在這片土地上工作的人,她們還是得保護原生種,盡量協助當地的生態維持平衡,這是她們的角色。
聽完念華說的話,我也安靜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選,因為兩邊立場各自不同而且都很有道理。我覺得銀合歡的生命很珍貴,台灣的原生植物也很珍貴,因為原生植物塑造了台灣的叢林樣貌。但同時心裡也有個聲音說,如果山都不淘汰銀合歡,為什麼我們人類有權說話,選擇什麼該留什麼不該留?
念華後來說的話我忘記了,但大意是說所以這些話(爭執)都是假的。每個人(物種)因為立場不同所以想法不一樣但沒有誰對誰錯,每個人(物種)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為自己的生命找到生存的下一步,重要的是要怎麼平衡、怎麼做,而不是被這些衝突的情緒拉來拉去。
我還蠻喜歡這一場生命的思辯。它雖然好像沒有答案,卻很簡單的讓我明白有時候在情緒上的自己其實可以能怎麼做,同時又給了我很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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