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療癒溝通

我真的很愛跟大海一起玩。記得小時候跟家人搭船出海，遇上大浪，整團的人吐得要死，就我一個人很開心的把臉貼在窗邊看海豚跟船比賽跑。在關島第一次玩standup paddle，拿到槳的時候我好嗨。雖然划得很慢，但一陣大風吹來，就有股打從心底的興奮感湧上，我覺得自己就是要出海的維京人，好多冒險等著我！

所以第一眼見到魚眼公園那片廣闊的大海，我又忍不住滿身的興奮和雀躍。很認真的在岸上練習完各種手勢和簡單的障礙排除以後就迫不及待跟著教練一起潛入海中。

關島的海之美麗，真的筆墨無法形容。下水前教練說過，關島的海水很清澈，即便潛下9公尺深，視野還是很清晰。果真一點都沒錯！要不是身邊有魚、有礁石，真的很難相信我人正處在海中。尤其轉身背對海底、面朝海面的時候，還可以清楚看見流一般的陽光透入海水，那美和感動，絕對會讓人剎時忘記時間的存在。

但在潛進海的過程中並不是一路有魚相伴。應該說，魚兒們很本能的避著我們，直到熱狗的出現。在我還在四處張望尋找魚兒的蹤跡時，教練塞給我一根熱狗。下一秒，原本空蕩蕩的視野就塞進滿滿的魚。第一次被魚群包圍，我好開心又有點緊張，到處跟魚兒們喊話：嗨、我叫桑雅，可以一起玩嗎？當朋友好不好？

結果當然是被拒絕得很慘，哈哈哈！我遇上的魚，友善度似乎與體型成反比。最大的是一種有點像白鯧的長型白色魚，約莫有我半隻手臂那麼長。牠們好兇，不管我說什麼，牠們都像機器人一樣，回應著「meat、meat、meat、meat、meat，why do you smell hotdog? give me that! Meat!（肉、肉、肉、肉、肉，為甚麼你聞起來有熱狗的味道？給我那個！肉！）」我想牠們大約是那一帶最兇猛的狩獵者，因為只要出現一點熱狗的蹤跡，下一秒就是一整群的牠們湧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食肉塊。大約是本能的感受到搶食過程中散發出來的各種焦慮，我忽然感到害怕，趕忙把半根熱狗丟掉，慌亂中感到自己的手指、手肘各自傳來小小的刺痛（對，我被咬了兩大口），下一秒熱狗就消失了。

另外有一種中型的熱帶魚，約莫我的巴掌大；還有一種很迷你的小型藍色熱帶魚，不到我的食指長。我向牠們自我介紹，前者酷酷的說「我對你沒興趣，掰。」；後者倒是還會說：「我不認識你。你是誰呀？」三種魚不同的反應我覺得很有趣。

玩著玩著，我知道自己玩得太開心了。海裡其實瀰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感覺，難受到我忍不住在海裡洶洶地咳了一陣。可是我下意識抗拒理解那是甚麼感受。同時間，心裡一直浮現跟海豚說完話以後，在海上玩浮潛的畫面。大把大把的熱帶魚一樣靠在船邊等著吃熱狗（浮潛的時候船長也會分給每人一根熱狗餵魚），然後在人跳進海中的時候爭相走避。一樣問牠們能不能一起玩，魚群給我的卻是一種「你好沒禮貌，沒事闖進我家客廳還問我要不要一起玩」的感覺。

上岸以後，我像觀光客一樣和魚眼公園合照，就把這件事放在心裡帶回台灣。邊跟朋友分享我在關島跟海豚、魚說話的體驗，邊分享照片。但在朋友看到那種大型白色的魚的時候，朋友忽然不說話了。她說她感覺得到那條魚很憤怒，因為牠失去尊嚴了。

然後我才知道，原來在海裡，我下意識抗拒感受的是這樣的情緒。朋友說，魚很不快樂，因為牠們並不喜歡依賴人們手裡的熱狗過日子，可是牠們好餓、好餓。連教練都說，那群魚知道這裡有熱狗以後，就不走了！那種白色的魚，按身型大小理論上不太應該在淺礁處覓食的，但潛水過程中滿滿都是！然後朋友問我，為甚麼牠們不離開、去海裡吃東西？我想起前一天海豚跟我說的話，只能淡淡回一句：因為海裡沒食物。

然後心裡想起海豚給的畫面。以往是一群一群魚在海裡游來游去，現在是一群一群垃圾在海裡漂來漂去。

我好難過。難過的不只是魚被人類提供的食物制約了，更難過的是我選擇抗拒理解、承認在海裡的真實感受。明明跟海豚說好要親眼看看『即便是在我們這裡已經生活得很好的同伴，過的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卻因為害怕，選擇躲進自己的開心，而不是優先理解魚兒、大海的感受。

這讓我想起以前跟某朋友分享自己吃方便素的事。我說，我因為不想傷害動物，又想同時保有跟一些人之間的交往互動，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但朋友說，「那些都是食物，那是魚，不是肉。已經被支解了，死掉了，不吃牠們也是白死啊。而且，『牠們真的好好吃耶。』」然後給了我一個發亮的眼神。當時我在心裡默默想，希望自己能夠隨時將動物的感受放在心裡。但這次我沒能做到。

而後真的體會，我沒有甚麼能夠解救魚、海豚、甚至「幫助」大海的能力，因為我連人的本份都做不好。魚不會上岸搶奪食物、海豚不會霸佔人們的房屋，絕大多數的時間，海洋也不會無緣無故撲向陸地、破壞人們的生活環境。是我們人類一直對其它物種侵門踏戶，玩著自己的圈地運動，說：「這是我們的！那是我們的！」然後在自己創建的遊戲規則裡，稱自己是馴服自然萬物，最偉大、最有智慧的物種。

而無視我們的吃、喝、穿、用，全仰賴自然。縱使以再厲害的科技將自然原物料轉變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來自自然的產品，還是抹滅不掉我們的所有所需都來自自然的事實。

就像一邊仗著發展之名破壞、縮減自然環境，一邊希望能有健康、新鮮、無毒、營養、自然又便宜的食物可以吃，這好像有些不切實際吧。

關島行就這樣。與其說是玩樂，不如說是學習和自省。寫下這兩篇部分是想分享海豚的話和潛水的事如何在我的心裡紮了根，而不全是為了聚焦在海豚、魚群、大海的悲傷，以及我們應該如何「解救」牠們。如果你也願意將心裡的一小部分空出來分享給海豚、魚、海洋、或者其它自然動植物，並進一步把想法化為實際的行動，那很好，衷心感謝你也願意一起響應這樣的想法。但其實我們能做的所有，一直都是做好自己的本份：認清自己的角色，與自然萬物和諧共處，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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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也會想了解，隨手亂丟的一小片塑膠袋，需要多費力的清理後續：

荷蘭男孩 Boyan Slat 提出的海洋清理計畫（「海洋吸塵器」，Ocean Cleanup Array）：
http://www.seinsights.asia/article/3289/3268/3639

Boyan Slat 於 Ted 上的演說：
「這將會是最大的環境拯救計畫，但是，這也是我們惹出來的大麻煩。見鬼的是，我們還是先發明了這物質（塑膠），才惹了這麻煩」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zwsId6SFBk